珠寶交易前兩個小時，郭淮仁終於籌備好了80萬兩銀票，他親自給方明昊送了過去，然後又一本正經的交代他諸多交易時要註意的細節，當著齊雲瑞的面表達了自己對他們這次行動的信任和支持，也大大讚賞了齊雲瑞用人的獨到眼光。受寵若驚的齊雲瑞連連表示，一定會督促他們成功完成這次行動，絕不辜負組織的期望。

當郭淮仁離開黨務調查科的時候，天已經漸漸暗了下來，看著街上稀少的行人，郭淮仁讓司機先行下車，只說自己想單獨吹吹風，便獨自將車開進了夜幕中。

半個小時後，郭淮仁確認自身絕對安全，方才車頭一拐駛進了青幫後院，吳四海早就等在了那裏，一見郭淮仁下車便示意他趕緊進屋詳談。

“如果不是收到你的線報，我絕對不會跟軍統的人做這筆交易，太過危險了。”

一進屋，還沒等郭淮仁喘口氣，吳四海就將自己的顧慮說了出來，郭淮仁搖了搖頭，端起桌子上的茶水“咕噥”就喝了一口，方才說道：“我也考慮過危險因素，但是，如今覆興社那邊將黑市抓得那樣嚴，那批珠寶想要短時間內套現成功，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方明昊那小子這麽一搞，我們一次性就可以籌齊了所有的錢，他反而替我們省了很多事。”

“老何，你的意思是說，真的和方明昊做交易，將珠寶賣給軍統？”吳四海一時有些沒明白郭淮仁的意思，說完這句話他自己都滿臉疑問。

郭淮仁聞言“呵呵”一笑道：“當然不是賣，我是要黑吃黑！將軍統籌備好的錢直接一鍋端，順便給方明昊那小子一個教訓！”

“……”

聽完郭淮仁的話，吳世海張口結舌間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對軍統黑吃黑？

“老弟呀，你別那麽緊張，你忘了我是誰了嗎？我是軍統上海站的頭啊！你放心吧，他們今天晚上所有的行動計劃，我剛剛都已經去聽過一遍了，來，我們抓緊時間商量商量，弄出一個對策來就好。”

郭淮仁說完就直接走到了吳四海的書桌前，示意吳四海跟自己講講他們這邊的計劃，可當他聽完吳四海的計劃後，連連搖頭，“這樣不行，風險太高了，你忘了方明昊那家夥可不是吃素的，他能在半天的時間內，就覺察出你青幫有異動，那你的計劃一出，他一眼就能明白虛實，我們得打他個措手不及。”

吳四海一聽郭淮仁這麽說，心情反而放松，沒有剛剛那麽緊繃壓抑了，“那你來安排吧，你們軍統的套路，我是真的不敢恭維呀。”

“你這是誇我呢還是在罵我？時間不多了，我直接說吧，現在是方明昊想要探你們的虛實，而我們卻知道，他手裏拎的那個皮箱內可是真金白銀的80萬兩銀票。這樣，今晚到約定地點告知他新的交易地點定在碼頭的一艘貨輪上……”

“他如果不跟我們走呢？”聽到這裏，不是還忍不住打斷郭淮仁詢問道：“你要知道，軍統的人都是人精中的人精，發現異樣可能就會終止交易了。”

“老弟，你錯了，也許別的時候別的情況下，他們發現異樣會終止交易停止行動。但今天他們不會，尤其是齊雲瑞那個好大喜功的人，在經過我剛剛的那一番激勵和鼓舞下，他絕對不會放棄眼前這個立功的大好機會，你忘了，那80萬兩銀票可是我親自送到了黨務調查科的！”

郭淮仁一邊說著，一邊在房間中來回慢慢踱著步子，分析著行動中可能出現的任何一種意外，“所以說，讓方明昊同意改變交易地點應該不難，問題是你們現在就趕緊挑選出水性好的人伏擊在貨輪周圍，以備到時伏擊方明昊等人。”

“好，我現在就去安排。”吳四海聞言也不多言，直接轉身出了內廳朝著前廳走去，郭淮仁知道這種事對於青幫來說小事一樁，青幫兄弟常年混跡碼頭，水性好的比比皆是。

可郭淮仁沒說出口的事，今晚行動最主要的問題是，到底有誰去交易才是關鍵，如果只是一個低層嘍嘍代表，以方明昊那樣警覺的人，不難產生懷疑，一旦他產生懷疑那接下來的行動，可就真的是步步維艱了……

一個小時後，當吳四海手提密碼箱出現在方明昊的對面時，方明昊還是楞了一下，看著眼前飛馳而過的轎車，方明昊不禁思量起今晚的行動是否太過唐突了。

他暗暗擼了一下思路，早上接到線報，中午他和魚蛋親自前去踩點核實，加之有趙依夢的配合掩護，方明昊確信他們沒有露出破綻。唯一讓方明昊至今有些忐忑不安的地方是，原本只是說好買一套珠寶的他們，最後竟將交易擴大到了80萬兩的額度……

這無論從哪一方面來說，都有些匪夷所思，直到站在這裏之前，方明昊對今天的行動還是帶著些許不安的，所以當他們提出要改變交易地點的時候，方明昊心中的那股不安感愈加強烈，這種直覺是屬於常年處於情報工作的特工人員才擁有的。

可如今親眼看到青幫大佬吳四海親自進行交易，方明昊對於青幫臨時轉變交易地點的行為，也不難理解了，畢竟80萬兩的交易也算是一筆大交易。

“處長，齊科長問你怎麽還不上車？”第二次過來催促方明昊上車的魚蛋，一臉的不明所以。

方明昊點了點頭，最終腳一擡，拎著箱子上了轎車。

而他的所作所為一舉一動，全都落在他們身後不遠處的一輛黑色轎車裏，郭淮仁拿著望遠鏡抿緊的嘴角，當看到方明昊踏上車的那一刻，終於揚起了一子抹似有若無的弧度。

好了，魚兒上鉤了！

而此時剛剛過去的第一輛車裏，吳四海也揚起了相同的微笑，心中暗嘆著：郭淮仁呀郭淮仁，論揣摩人心，這上海灘只怕你敢居第二沒人敢稱第一了！

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在他們的身後，沈笑攜李尚武率領了覆興社密電處所有特工正慢慢包圍過來……

三輛轎車在夜幕的掩護下，一路飛奔疾馳幾分鐘後便到達碼頭，吳四海率先下車，由幾名青幫的弟子掩護著上了其中一艘刻有青幫名號的貨輪上。

方明昊等人也是緊隨其後，跟著他們的身影欲上貨輪，卻被守在船口的青幫弟子攔了下來，在搜光他們身上所有的武器後，卻被告知，只有方明昊一個人可以上去，無奈之下，方明昊拎著皮箱一個人徑直上了貨輪。

“站在那裏別動，把皮箱扔過來。”吳四海坐在船頭的椅子上，抽著雪茄揚了揚手示意方明昊不要再上前。

方明昊聞言，卻也不動，眼睛掃向了吳四海面前的皮箱，意思很明確，大家一起交換才公平。

看著方明昊執拗無懼的樣子，吳四海竟在這時想起郭淮仁對他說的話，要讓這個小子吃點虧，他就忍不住“嘿嘿”笑了起來。

吳四海腳下猛一踢，原本擺在他面前的箱子便直直滑到方明昊的面前，後者腳一擡穩穩托住了皮箱，想都不想便徑直蹲下身子，手腳利索的打開皮箱。然而，皮箱打開的瞬間，方明昊的臉色就變了，“媽的，你們想黑吃黑？！”

“別動！”

不待方明昊有所行動，身邊青幫弟子已經將槍口抵在了他的腰腹間，由於方明昊剛剛為了打開皮箱蹲下了身子，所以貨輪下方船頭的幾名特工並沒有發現異常，而就在此時，貨輪兩邊的水面下慢慢浮起的槍口，讓原本準備自救的方明昊僵在了原地……

“你們知道我是誰嗎？買賣珠寶這種事情可大可小，但若殺害挾持國民軍人，這罪責只怕你青幫也擔待不起。”說完，方明昊一臉冷靜的在黑暗中慢慢站起身體，目光直視著前面依舊抽著雪茄無動於衷的吳四海。

吳四海聞言，無所謂的聳了聳肩，深深吸了一口手中的雪茄，方才接著說道：“我從沒說過要殺你呀，我吳四海看中的永遠只是錢，黑吃黑你懂不懂？還有，下了這個船，就算你白處長要去我青幫討說法，逮捕也好羈押也罷，記得帶上證據，我吳四海不僅是個會黑吃黑的人，也是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

吳四海說完這些，便將手中的雪茄扔進了水中，而後慢條斯理的起身，方明昊眼睜睜的看著他走到自己的面前，拎走了那個裝有80萬銀票的皮箱，然後上了貨輪旁邊的一艘小船，臨行前還不忘交代青幫弟子，“記得給白處長上兩塊料，然後扔下海。”

正當吳世海一個“海”字話音還未落地之時，卻聽得岸上傳來一陣悉悉嗦嗦有些嘈雜的行動聲，眾人略一分神之際，被青幫弟子挾持者的方明昊，立即抓住機會右手手肘猛的向後一用力，對方一個吃痛，身體經不住的向後踉蹌了一下，隨即感覺手腕一痛，定睛一看，原本緊握著的手槍已經被方明昊奪了去！

“把錢扔上來，否則我斃了他！”方明昊冷冽的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了過來，“啪”的一聲，青幫弟子只感覺腦門一涼，槍口顯然已經調轉了槍頭！

“都別動！放下槍慢慢蹲下來，我們是覆興社的在執行公務！”李尚武的聲音不期然的響了起來，原來剛剛是他們圍捕了碼頭！方明昊看著槍口下的青幫弟子以及已經上了小船還未來得及逃跑掉的吳四海，他不禁感嘆，這次還真多虧了這個家夥。

“撤！”

卻不料正在小船上的吳四海，不僅沒有受自己的脅迫，看著岸上逐漸逼近的數道身影，反而手一揮果決的示意青幫弟子撤退！

方明昊有些不敢相信的看著水中人影，以及吳四海的小船快速撤離貨輪周圍！他們竟不顧自己兄弟的性命逃命了？不是說黑道上的人最講義氣嗎？還是說這就是江湖規矩？

“吳四海，你枉為青幫大佬，竟不顧自家兄弟的安危私自逃命，也不怕明日傳出江湖，成為江湖上的笑話！”方明昊調轉槍頭，對著逐漸遠去的吳四海冷聲恥笑著。

“砰！”

在方明昊還來不及開槍之時，原本匍匐在他腳下的青幫弟子，竟在槍口離開頭顱的一剎那，縱身跳入江中，隨即消失不見！

方明昊看著逐漸恢覆平靜的江面，一股氣惱而又憋屈的怒火在他的胸膛裏肆意橫竄著！他們今晚分明是掉入青幫的圈套中了！那股被人戲耍的憋屈感，讓方明昊再也忍無可忍的舉槍對著小船消失的方向，“砰砰砰！”一年開了幾槍！

“砰！”

卻不料身後突然發出了一記冷槍，將方明昊的手槍一下打落在地！方明昊憤恨的一轉身，李尚武當即楞在了原地，“白處長，怎麽是你？！”

“李處長放心，回去我會好好解釋我為什麽會在這裏。收隊吧，人已經跑了。”方明昊說完便彎腰撿起掉落在船上的手槍，隨即大踏步朝著船下走去，在看到魚蛋的一瞬間，便開口吩咐道：“魚蛋，你馬上帶人去青幫等著，只要見到吳四海即刻緝拿回調查科！”

“是！”

“派人？你還派人去青幫準備緝拿吳四海？你是不是還嫌事情鬧的不夠大？”聯合調查組辦公室內，組長郭淮仁厲聲呵斥著方明昊，手指就差戳到了方明昊的腦袋上了，“我說你腦門是不是被驢踢了！趕緊把人給我撤回來！”

“組長……”

“組長，我不讚同撤回調查科的人，我也得到情報，青幫名堂確有一批不明珠寶欲出手，所以覆興社……”還不待方明昊出言，一旁的李尚武已經徑直上前將早就準備好的匯報材料，放在了盛怒的郭淮仁面前。

郭淮仁正愁抓不到他的把柄了，一見李尚武上前，冷笑一聲，也不多話，直接拿起材料只是稍微瞄了一眼後，便將材料悉數扔到了他右手邊一直坐在那裏靜靜不語的沈笑身上！

“啪！”

伴隨著紙張落地的聲音響起，沈笑的臉色一瞬間便沈到了冰點！

“來！沈副組長你告訴我！你的人這時候拿這個給我，是什麽意思？說明覆興社密電處的情報足夠精確？我就想知道，這能作為緝拿吳四海的證據嗎？”

郭淮仁可謂一點面子都沒有給沈笑及李尚武留，相對於方明昊任務失敗所造成的嚴重損失，方明昊覺得，郭淮仁似乎更在意沈笑及李尚武在此次行動中的所作所為。

但推卸責任逃避處罰絕不是方明昊的做事風格，看著辦公室內僵持冷冽的氣氛，方明昊最終頂著壓力朝著盛怒下的郭淮仁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隨即在眾人的註視下，再次朗聲說道：“何組長，誘捕行動失敗，作為此次行動負責人來說，責任在我，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我願意接受處罰並承擔後果！”

“呵呵，好樣的！沒想到你們一個個都是鐵錚錚的漢子，這是黨國的榮耀呀！那麽白處長，來，你來告訴我你準備怎麽負責，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丟失的可是真金白銀的八十萬兩銀票！”郭淮仁說這話時滿眼的譏諷，一副失望至極痛心疾首的樣子。

“什麽？！”任沈笑如何佯裝鎮定，可在聽完郭淮仁的話後，還是驚得出了一身冷汗，情不自禁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什麽八十萬兩銀票？！”

沈笑說完目光調轉，最終落在了同樣一臉莫名的李尚武身上。

“呵呵，所以我才說你沈副組長厲害啊，我也終於明白了一件事，當年你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手與中共一名名不見經傳的“槍膛”了……”郭淮仁說這話時，他的譏笑聲甚至溢出了辦公室回蕩在走廊裏了。

沈笑聞言更是羞怒難當，“啪”一下伸手就欲拔出手槍……

“沈組長……冷靜，您冷靜一下，兩位有話好好說……”就在此時，一直不說話的齊雲瑞恰當好處的托住沈笑氣的發顫的手腕，及時充當著和事佬。

“郭淮仁，我警告你，你有事說事，別動不動就揪著多年前的事情不放！”沈笑被齊雲瑞及時拉住，卻也不在有所動作，他本就無心與郭淮仁結下仇怨，為的也只是替自己找回一絲顏面罷了。

“好，那我們就事論事來說。”郭淮仁不再糾纏，將李尚武遞給他的資料撿了一兩張起來，對著沈笑繼續說道：“沈副組長，來，你告訴我，你們接到情報並定下了行動方案，為什麽沒有及時向我匯報。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們及時的向我匯報情況，那今天白處長他們針對青幫名堂制定的誘捕計劃，就不會因為你們的突然出現而徹底失敗！”

面對郭淮仁的咄咄相逼，沈笑啞口無言，他能說他心中其實是不服郭淮仁做這個組長的嗎？他能說，他大力支持李尚武突擊青幫名堂的這次珠寶交易，實則也是為了在眾人面前扳回一局，證明他的能力嗎？

不，沈笑絕不會承認這些，所以此時，他也只能臉色難看的任由郭淮仁在他面前官威並施，而毫無反擊之力……

“我再重申一遍，希望大家記住我的話。在這裏，在這個辦公室裏，在合生酒店和大都會兩起槍殺案中，無論是誰，有任何情報和行動計劃，都要一一經過我的核實和同意！如若要不然，再發生今天這樣的事情，我絕不姑息，立即軍法處置！明白沒有？！”

“明白！”

“明白！”

“明白！”

“沈副組長聽明白沒有？”

“明白。”沈笑幾乎從牙縫中擠出這兩個字，隨即頭也不回的走出了聯合辦公室。

郭淮仁看著沈笑僵硬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莫名的光芒，隨即手一揮狀若無事的對著方明昊和李尚武說道，“收回你們派去青幫名堂緝拿吳四海的特工，我不反對你們暗查青幫，甚至監視吳世海。但若要公然與青幫撕破臉，我希望你們能拿出確切的證據來讓我簽字，要不然，像今天這樣僅憑你們內部的幾條暗線情報，就大張旗鼓的與整個青幫刀槍相向，引得整個上海灘動蕩不堪，那麽後果請自行負責！”

郭淮仁說罷，指了指方明昊然後對著眾人說道：“你們都去忙吧，白處長留下。”

眾人退去，唯有齊雲瑞在經過方明昊身邊時，一直對著他暗暗使眼色，那意思方明昊自然明白，是在警告他不要逞英雄，攔下這次行動失敗的所有責任，以至於連累黨務調查科在上峰面前的印象。

無奈方明昊一直眼神飄散，懶懶的倚窗而立，並不理會他的暗示，氣的齊雲瑞在踏出辦公室的一瞬間，便指著守在門外的魚蛋狠狠說道：“就作吧，你們死了可別連累我！”

搞的魚蛋更是緊張不已。

辦公室內的氣氛卻遠沒有他們想象的緊繃和壓抑，相反郭淮仁看著方明昊一臉的意味不明，良久之後他才對著方明昊說道：“白處長的能力，超出了我的想象。”

方明昊一楞，對於郭淮仁很突兀的這句話，他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組長，此次誘捕行動失敗，其中有一兩處很是蹊蹺的地方，我會去查明白怎麽回事，給組長一個交代，還有那丟失的80萬兩銀票，就算是把青幫名堂掘地三尺，我也會將它找回來還給組織，請求組長再給我一次戴罪立功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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